NS / 未完成フューチャー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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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問他啊。」
「或是去問你神通廣大的系統跟監視器。」
「對了,你萬能的系統有跟你說我們小天使竹本打工時薪多少嗎?有的話請眼鏡仔把他在門外枯等的時薪算一算結清給人家。」
「順便還我章魚燒,謝謝。」
神樂龍平抿緊唇看著貼在流理臺鏡子上的便條簽,格外用力深刻的書寫體清楚傳達了那個人不滿的情緒。大概是真的不高興,才將留言放在非平常交流的地方,希望自己可以在醒來後第一時間看見他的控訴。
那個人看似對什麼事都不感興趣也不以為意,自閉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他觀察過對方很長一段時間,基本懂得那人對任何事物都保持刻意的疏離感,以便隨時都能輕易抽離,所以他才能毫不在意地對自己說「來做個交易吧我把大部分的時間讓給你」,語句裡的無所謂隱藏著又深又沉的厭世感總讓神樂龍平皺眉。
就像個鉛塊,拖著人沉入無盡的深淵裡;也像蒲公英般,風一吹便飄散到未知的彼方,讓人握不住。
那麼不在乎消滅自己存在的人,卻對這麼一個少年釋放出他摸不透的親暱和執著,神樂龍平無法解釋那股哽在胸腔癢得他喉頭收縮的煩躁是從何而生。
他深吸口氣,將便條簽撕下揉成團捏進掌心。用力,再用力。
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神樂龍平瞇起眼睛,將紙團扔進馬桶,按下沖水,任水聲嘩啦啦充斥在早晨安靜得過分詭異的空間裡。
嘩啦啦的。鬱悶感在他胸口也嘩啦啦地下起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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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樂龍平有一個月沒見到竹本祐太了。
他這段日子工作很忙,經常在研究室待到接近午夜人去樓空,他是標準忙碌起來便遺失時間感的人,全心埋頭投入管不了其他,總是要助理偷偷摸摸拜託警衛掐準時間來趕人才肯拖沓地收拾公事包回家。
但他近來老在奇怪的時刻關心起時間,像是生理時鐘那樣,並不完全精準,大概是七點,又或者是九點半,卻八九不離十是那個時間點。
他後來有些抑鬱地發現那是他前兩次見到竹本祐太的時間。
他有時會突兀地在高速運轉、乘載大量數據的腦袋中拉出一個平行的時間軸,猜想少年是不是又穿著搞不清楚季節的五分短褲雙臂環抱住膝蓋蹲在他家門口;又或是坐在他家玄關,埋伏在一片黑暗中等待他回家時嚇他一跳,好報復他轉移備份鑰匙的玩笑。
然後神樂龍平會緊急拉回關注螢幕上數字的神智,發出輕不可聞的嗤哼,自嘲忙成這樣還有空想這些無聊事的心情。
可事實上他在繁忙的日程裡想的不只這些。
他還想竹本祐太大概和那個人處得很好,因為對方不再留紙條抱怨,連過去經常委託的代買事宜也直接轉手給少年。
神樂龍平看過幾次監視器,那個人過去陰鬱沉悶的表情彷彿只是戴上方便隔離外界人事物的面具,在竹本祐太面前他總是笑得柔軟,姿態慵懶毫無戒備。他不知道他們在談論些什麼,但少年偶爾會被他逗得捧著肚子大笑,兩人也會頗有默契地交換著肢體接觸,彷彿已相識多年。
那麼放鬆,那麼具有生命力。
好像這個才是真實活著的龍,而過去的他不過是尊空殼,不知道為什麼選擇逃避卻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樹洞,勉強存在著也只是繼續承受苦痛,並消極地迎來毀滅。
原來只存留在肺葉的搔癢慢慢順著呼吸擴散開來,融入血液裡通過四肢百骸,讓神樂龍平煩躁倍增。
他推了推眼鏡,揉著眉心思考半晌,決定今天提早下班。
離開研究室前,他注意到牆上時鐘顯示的時間,不自覺揚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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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本祐太沒有在門口,沒有在玄關。
他躺在神樂龍平客廳的沙發上,捲著身子張開嘴巴睡著了。
神樂龍平靜靜地盯住像小動物冬眠的少年恣意滑稽的睡臉,想發出冷笑,從喉嚨擠出的卻是輕巧得不可思議的笑意,帶著他自己都嚇一跳的愉悅。
他屏住呼吸企圖戳破胸腔裡滋生的喜悅氣泡,原來熟睡的人像是感受到他的注視,一個激靈從柔軟的沙發上彈起身,睜大黑溜溜的圓眼睛瞪他,在確定來人是誰後旋即又鬆懈下來,拉攏著睡皺的連帽外套發出含糊不清的咕噥聲。
「是龍平桑啊……」
想問這失望的口氣是怎麼回事?卻又對他可以在瞬間確認自己身份感到微妙的滿足感。
少年盤起腿有點迷糊地搔搔睡亂的頭髮,整個人像發酵後的麵團蓬鬆柔軟,剛睡醒的聲音如同火車過山洞一樣轟隆隆的,穿過他的胃引起共鳴。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龍桑說你最近都在忙新專案,專案結束了?」
神樂龍平緊蹙的眉頭在接收到對方理所當然的家常話後莫名平緩下來,抬眼示意他看牆上的鐘。
「不早了。」
「欸?……欸!」
牆上的時鐘指著九點半。
竹本祐太原來提到心口的緊張瞬間消散,揉了揉惺忪的臉嘀咕什麼啊才九點半,還以為要錯過末班電車了。
神樂龍平捕捉到關鍵字。
透過管道獲取的資訊透露少年平時以單車為主要交通工具,便於他打工與學校兩頭跑的機動性。大概還有省錢。
他想到那個人紙條上讓自己把惡質玩笑浪費少年時間換算時薪跟對方結清帳務的責難。
「你今天搭電車來?」
「對,為了拿作業給龍桑看,請他幫忙給點建議。」
少年指指桌上的大模型,神樂龍平這才注意到玻璃桌上被佔據了多少空間。
比起那個,他比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傷好了?」
「哈?」
「手指。」神樂龍平的聲音冷淡到幾乎辨識不出關心,「你上次來的時候貼了很多OK繃。」
「啊、那個啊……」竹本祐太臉上閃過一點微妙的情緒,神樂龍平來不及捕捉那是什麼,對方就垂下腦袋,雙手彆扭地揣在懷裡,聲音有點不自在,「之前打工地方的廚房阿姨突然請假,店長就讓我幫忙,可我不會做菜……」
竹本祐太表情憋屈,垂著眉眼訴說真相時肚子竟發出吵雜的咕嚕聲,迴盪在異常安靜的空間裡,十分突兀。少年卻在靜止的尷尬氣氛中自己噗哧笑了出來,揉了揉肚皮說沒想到會等到睡著、早知道就從打工的地方偷渡點心來吃。
神樂龍平神色無異,不理會他的自言自語,少年也不覺得發窘,再自然不過地舉手發問。
「龍平桑知道龍桑什麼時候回來嗎?」
「不知道。」
「那我可以先把模型放這裡嗎?」
「……為什麼問龍?」神樂龍平透過鏡片凝視著少年,淺褐色的瞳仁晶瑩剔透,「他只是會畫畫,不算你專業相關。」
是也沒錯啦。
竹本祐太扁扁嘴,深吸了口氣特別認真地解答,「雖然也不是不能請森田學長或是真山他們給意見,但大家都有要煩惱的事,總覺得為了我作業上這種小事去麻煩他們不太好……拜託同學的話感覺大家多少存在競爭意識,所以才想如果是龍桑應該沒關係吧,以一個有美感有品味的旁觀者給點意見之類的。」
少年比劃著桌上的東西,講話的時候肚子還是斷斷續續發出吵鬧的聲響,響一聲神樂龍平就抿一次嘴。
剛剛那瑣碎的解釋裡有他不知道的人物,可這人卻用著稀鬆平常的語氣一一唱名,不以A或B作為代名詞,好像他應該知道那些人那樣天經地義地將自己拉入以他為主的群體裡。
可怕的是神樂龍平意識到自己竟不排斥這種自來熟的理直氣壯。
噪音來源嘴巴還沒停,「如果不確定龍桑何時回來,那我今天就要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就有課,我再找時間問、」
「吃完飯再走。」
竹本祐太眨眨眼,以為自己餓昏頭耳鳴產生幻聽,忍不住拔高八度音哈了好大一聲。
就見戴眼鏡的男人面無表情朝他扔來一眼,背過身去脫了西裝外套挽起襯衫袖子,露出不常曝曬在台陽光下近乎慘白的手腕,纖細得似乎一折就斷,拖拉著步伐緩慢地跺進廚房裡。
少年慢了好幾拍才確定自己沒聽錯,他裝載百萬伏特的笑臉從沙發上蹦起,咚咚咚地跟著主人踏進小空間裡。
「龍平桑要做飯嗎?」
「……」
「可以指定餐點嗎?龍桑說你很會做漢堡肉!」
「……」龍那傢伙……不是說好了不要干涉彼此生活,到底為什麼要背著他不停洩漏自己的消息。
「我可以幫、」
「出去。」
少年興高采烈的情緒一下就被冷漠的拒絕中斷,他無辜地垮下臉,可憐兮兮的模樣就像被主人遺棄的中型犬,尾巴垂在地上。
神樂龍平本來想說不需要你礙事免得把現場搞得像命案現場,但最終他看著那人只差沒發出幼犬嗚鳴的委屈樣,在打開冰箱前順手揉了少年柔軟的頭髮一把,順勢將不甘不願的小傢伙推出廚房。
「乖乖去客廳坐著等。」
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像浸泡在蜂蜜裡頭般溫情而甜膩卻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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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終於把談戀愛的場景拉進家裡了可喜可賀!
好想趕進度快點讓他們在一起喔喔喔
龍平桑加油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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